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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赶尸”一直是恐怖电影热衷的题材,想想也不无道理,一群已经死去的人,在某种奇特法术的指挥下,竟能驱驰千里,这里面的每一条元素,都足以最大程度地调动人们的猎奇心理:赶尸者是怎样突破了生死之间那条动与不动的界限的?尸体中如果出现可怕的僵尸该怎样应对?走夜路的人一旦碰上赶尸者和他的队伍会是怎样一番情形?长跑还会有个把掉队的,万一有个掉队的尸体,站在夜深人静的道路中间,彷徨无依,最终它会去向哪里……这一切都让人毛骨悚然。
林正英主演的著名恐怖片《僵尸先生》中,开头的一幕大概是对赶尸情状的最佳演绎:穿着清朝官服的尸体们排成一列纵队,每具尸体的额头上都贴着黄色的符箓,穿着八卦服的赶尸匠喊着“天苍苍,野茫茫,回家了,列成行”,每摇一下铜铃,尸体们就纵身一跳,这样列队跳出义庄,消失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之中。
近年来,有不少电视节目试图用科学对赶尸现象进行合理的解释,而本文则根据古代笔记中的记录,让读者从一个独特的角度对“赶尸”一窥管豹。
一、“三人住店,两人吃饭”
说来惭愧,笔者对古代笔记的涉猎不算少,但关于赶尸的记录,所见不多,而且所见的两则还都是清末到民国初年这一阶段的笔记中出现的,这至少说明,一些灵异小说动辄就把“赶尸”说成有几千年悠久历史,是不大站得住脚的。
第一则见诸晚清徐珂编撰的《清稗类钞》中,这也是古代笔记中对“赶尸”记载得最为清晰详尽的一篇。不过,文中并不称这种技术为“赶尸术”,而是“送尸术”,且开场先讲了一番催眠术知识,颇为有趣:“西人之催眠术,能催生人,而不能催死人,能催数小时之久,而不能催至数月之久。而黔、湘间有送尸术,则以死尸而由人作法,进止听命,可历数月。”在作者徐珂看来,这种送尸术并不是常理所能揣度和解释的,“与寻常尸变因有所感触而然,或系一种电气作用者,亦异也”。
接下来是对送尸术的详细记录:贵州商人有靠砍伐、买卖木材谋生者,每年到了开春,春生水涨之时,“辄编木为筏”,乘着这样的木筏到了湖南常德等地,然后找到合适的客商,谈好了价钱,将木筏拆开卖掉,然后从陆路返乡。但是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一旦在异地他乡病死了,“道远,尸不易回”,这种情况下,古代中国人又都信奉叶落归根、狐死必首丘之类的信念,于是“同行者往往有送尸之术”,送其还家。
这种送尸术“必两人行之,乃有效”。具体的施术情形是这样的:一个人在前面做向导,尸体走在中间,另外一个人手拿一碗水——注意,这碗水有两个条件,第一是必须为清水,那时的清水还比较好找,泉水或井水俯拾皆是,搁到现在全国80%的地下水受污染,非把送尸人愁死不可;第二是“碗中清水必加持符咒”。送尸这一路上,走在后面的人必须保证一碗水端平,“水不倾泼,尸不倒也”。尸体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差异,仅仅是不能讲话,当然,面无血色、神情呆滞是一定的,另外如果仔细观看,会发现其步态与生人有细微的不同,“盖人行则行,人止则止,纯随二人步趋”,有点像是前些年电视新闻中看到的,领导下乡时跟在屁股后面溜须拍马的个别基层干部,连《僵尸先生》里面的那股子蹦跶劲儿都没有。
问题来了,长路迢迢,无论是尸体还是送尸人,总不能一路走下去不喘口气、歇个脚吧?笔记中对此是这样记载的:到了薄暮时分,需要投宿旅店时,旅店主人一看这三个人的状态,“即知为送尸之客,必另备一房与居”。当时,这样的送尸人“时时不绝于道”,所以客店的老板不仅熟悉,而且有专门的房间供他们住宿。住宿也有讲究,两个活人睡在床上,尸体则立在门侧,湖南当地还有句民谚描绘这种情形叫“三人住店,两人吃饭”。
将到家的前一天晚上,“尸必托梦于其家人,其家则将棺木衣衾,预备齐整”。等到送尸人带着尸体到了家,径直驱使尸体走进棺木内,然后,送尸人将那碗加了符咒的清水在地上一洒,尸体立刻倒下,这时要马上为其收敛,“否则其尸立变,现出腐坏之形矣”,腐败的状态与死亡时间完全一致,“如已死一月者,尸即现一月之腐状”。
二、“昼行夜止”,不走夜路
《清稗类钞》中记录了一则真实的“赶尸案例”:当时,有一位名叫黄泽生的军门,带兵驻军于川边,“一日,营外忽大哗”,黄泽生问出了什么事情?手下的兵丁报告,“则云有人解死尸经过,尸能自行”。黄泽生出了营帐一看,只见一个人持布旛做前导,“一尸直立,随其人,惘惘而步”。黄泽生到底是职业军官,胆子大,上前喝令送尸人站住,问他这是怎么回事?送尸人回答说,这个人在旅途中死去,如果装进棺木再运回家,实在是太费事了,“特用法驱之自行,归就家以敛耳”。黄泽生又具体问他法术的详情,送尸人说:“这是我们的职业秘密,怎么可能轻易透露给外人?”黄泽生也不勉强,问此去一路需要几天才能到达目的地?回答说要四五天;又问夜里怎么解决住宿问题,回答说“置之门侧可矣”。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,“时空营出观,数百人皆见之”,有的人嚷嚷那也许不是一具尸体,黄泽生马上找来仵作检验,“果为死尸”。而在附近居住的当地人觉得这些当兵的少见多怪,纷纷表示“此事常有之,不足异也”。
笔者所见的另一则写“赶尸”的笔记,见于民国初年郭则沄所著的《洞灵小志》一书:“湘黔间有谙是术者,人死不敛,招术者咒之则能行。”郭则沄的记载与《清稗类钞》中对送尸术的记载颇多不同。赶尸匠不是一次只带一具尸体,而是“或二三尸,或四五尸”,赶尸匠在前面引路,尸体们成一列纵队跟在后面,每个人都以纸覆面,如果走着走着,碰到“诵经或演乐者”,必然先要阻止他们咏诵或演奏,等尸体过后才能重新开始,“否则术败”——可能是尸体也怕喧哗和吵闹,一旦被惊醒了恐不可收拾。晚上住宿的时候,所有的尸体都整齐地立之门后,“直而不仆”,但是如果进来了生人,不小心触碰到了,也会引起尸变。“如是昼行夜止,虽千里可达”。到家后要马上装殓,“稍延即腐”。开旅馆的人对这种事情见多了,所以“不为怪”。
不知读者注意到没有,在《洞灵小志》的记录中,赶尸匠的人数、所运尸体的数字、尸体的扮相、驱赶尸体的方式方法,都与《清稗类钞》中的记录有所不同,但相同之处则是,他们都强调赶尸是一种“昼行夜止”的行为,而不是很多电影电视中所表现的,非要走夜路不可。
三、“赶尸”为假,“背尸”是真
清末民初,正是西方科学知识大量涌入中国之时,叩开了古老而封闭,充满了愚昧和迷信的国门,对任何顽固如岩石般的头脑都形成了或多或少的冲击。所以,即便是在《洞灵小志》中记述了大量荒诞不经故事的郭则沄,也在另外一则笔记中,对赶尸现象进行了一番科学的推测:“西人言:人身咸具电气,故新死者阳电未尽,往往自动”。
有个名叫徐紫庭的人,朋友去世了,他去灵柩前哭丧,“尸忽一手动,俄两手皆动,倾之足亦动”。徐紫庭吓了一大跳,拉着死者的家人躲到庭院里,这时尸体已经从棺材里慢慢坐起,徐紫庭又和大家一起干脆躲到大门外面,把门反锁上,搭了个梯子爬上墙头,观察里面的动静。“须臾尸出庭外,两臂能运转,足行且跃,每跃益高,几及于垣”。墙头上围观的人们都吓坏了,捡了石头丢过去,尸体“似有见,复返室”。大家在外面等了很久,不见动静,便撺掇了一个胆子大的进院子里查看,发现那尸体“已就榻寝”。大伙儿一窝蜂地冲了进去,七手八脚将尸体绑缚起来装殓进棺材,钉上棺材板,这才放心。对这一事件,郭则沄认为,全过程很像是赶尸,而赶尸中的尸体只能向前而不能返步,更不会返室登榻,“若有知道者,殆阳电之未尽使然欤”?
如果这件事放到现在,法医学家给出的答案会简单而明确得多:徐紫庭的朋友并未死亡,而是处于一种“假死”状态。“假死”又称微弱死亡,是指人的循环、呼吸和脑的功能活动高度抑制,生命机能极度微弱,外表看来好像人已死亡,而实际上还活着的一种状态。这种状态下,绝大多数“死者”需要医学人员的急救才能复苏,但是也有少量死者是可以“自行修复”,恢复生命体征的,但是由于“假死”的人多为长期陷入深度昏迷者,一旦醒来,就算是有所动作,如果得不到医学上的正确处理,也有可能重陷昏迷,这大概就是那具“尸体”为什么在庭院里折腾了一番之后,又回到棺材的原因。
至于赶尸之谜,目前学界比较一致的看法是:“赶尸”为假,“背尸”是真。赶尸匠找人背起尸体,给尸身喷上特制的防腐药水,为了手足关节不至于弯曲,还在四肢捆上骨科夹板一样的竹片——这也正是尸体为什么看上去“走”得十分僵硬的原因。由于赶尸匠一路摇摆着铜铃,或念着咒语什么的,在那个迷信流行的时代,谁都避之唯恐不及,就算在阴风惨惨的气氛中看到一个大概,也在心理上添加了恐怖灵异的因素。再加上保持一种神秘主义的色彩,有利于从“顾客”那里获取更多利益,赶尸匠们也刻意将“职业技能”加以重重保密,自然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就不胫而走了。
赶尸匠这一职业,现今已经不存在了,但是前几年的一部电影《落叶归根》,讲述的其实是类似的故事:一个在城市打工的农民工因病去世了,唯一的愿望就是回家土葬,赵本山演的工友“老赵”为了达成他的心愿,背着他走上了艰难而坎坷的返乡之路,等回乡之后,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水库……所谓“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”,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意思。
老赵这样的“赶尸匠”是令人肃然起敬的,他的行为代表了传统中国崇尚的“义”字。不过赶尸中另有一重含义,更值得我们深思,死去的尸体与常人无异,只是受到赶尸匠的某种咒语的蛊惑,于是面容呆滞、麻木不仁,所以,如果下一次您再在某个酒店看到歹徒强行拉拽女孩时,路人若无其事地走过,别怪他们,因为他们很可能只是一群任人驱使的行尸走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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